2009年7月2日 星期四

半塊餅乾

記得大四那一年,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樣進入大公司、領高月薪;如何在短期內還清家中債務、出人頭地等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很幸運的,我後來進入了國內某知名集團工作,擔任外籍主管的翻譯兼特助。 

由於職務的關係,我得以參加很多高階主管聚集的決策性會議,讓我這個念應用外語出身的社會新鮮人,得以比其他同輩更快學到很多關於零售採購、談判技巧、利潤分配、業績追蹤、行銷企劃等專業知識。 
      
那時候,我以為這就是我要的人生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隨著工作時間增長、工作量增多,我變得早出晚歸,常常大清早還就進入地下道內搭捷運,步出公司時已是晚上,一整天都沒看到陽光。 

因為加班,我常挨餓到晚上九點多,滿腦子想的都是毛利與業績,邊吃泡麵邊打隔天要用的報告。 

我忘了要打電話回家關心家人,錯過了和朋友們的聚餐,割捨了我最愛的籃球和閱讀,忽略了四季的更迭,更嚴重的是,我漸漸忘了曾有的夢想,也越來越不認識鏡子裡面的那一個人是誰。 
      
於是我毅然決然遞出辭呈,並在一週內訂好機票和簽證,一個人獨自飛往印度,展開了我人生目前以來最有意義的旅程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在這趟旅程中,我沒有事先訂任何飯店或做任何行程規劃,甚至,我連旅遊導覽都沒帶就出門了。 

我體驗了「流浪」的滋味,更重要的是,我透過與當地人民的接觸,了解了生命真正的意義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在窮苦的印度,連喝一杯乾淨的水都是祝福,我不再汲汲營營,每天清晨,我划著一艘小船,在恆河上慢慢的渡著,當時間空間都被抽離後,人就會很自然地回想自己的過去,遙想自己的未來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當我開始領悟到生命的價值並不是取決於薪水、位階、財產等等這些物化的東西後,我整人豁然開朗,開始想要多接觸當地人民的生活。 

於是我在恆河畔召集那些向觀光客兜售香菸、蠟燭與紀念品的小孩,他們年紀都很小,有的才三四歲就出來做生意。 

每天黃昏我們相約在一個階梯式廣場,由我免費教他們英文,在夕照下,我們圍成一個圈圈,然後我們在夕陽餘暉中各自漫步回家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有時唱歌,有時這些印度小孩會拉著我的手寫印度文給我看,離開印度的前夕,我買了包餅乾,目的是要分給我的「學生」們。 

只見他們自然形成一列,一個個乖巧的排隊等著領餅乾,我心中感到非常欣慰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就在這時候,我發現我的餅乾發光了,卻還剩下最後一個小女孩沒有領到。 

我想起身再去買一包,卻看到她失望地流下了眼淚,心急的我想辦法用簡單的英文告訴她我沒有忘記她,但因為語言上的障礙使得她難過的放聲大哭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,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走了過來,將他手中的餅乾剝一半遞給了小女孩,接著其他小朋友跟著重複同樣的動作,一眨眼,原本淚汪汪的小女孩手中已有三四片餅乾,一群小朋友碰碰跳跳的笑著跑開了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親眼目擊這一幕的我不禁紅了眼框。

原來,幸福就是這麼簡單; 

原來,分享是那麼樣的快樂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而且最令我動容的,是這位小男孩發自內心的舉動,並沒有來自任何人的指令或後天的教導,全是他發自內心的行為舉止。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
那一晚在恆河畔,我想了很多, 

為何物質生活享受遠超過印度人的我們,在精神層面上卻不一定能像他們一樣快樂?
          
人民所得提高後,是否生活就能夠變得更幸福? 

沸沸騰騰的教改,究竟改了些什麼?又教會了我們的孩子些什麼? 

現代的小孩子不需要排隊領餅乾,究竟是禍是福? 

他們如果不知道挨餓為何物,將來樣怎麼懂得惜福感恩? 

如果我們的教育、社會的價值觀乃至評斷人的標準, 

都不斷的強調名次、位階與年收入,扣掉有幸能夠符合這些標準的人,剩下的芸芸眾生如何平衡人生本來就會有的不完美? 
    
如何接受餅乾發到你時剛好沒了? 

有幸拿到餅乾的人如何回過頭來幫助沒拿到餅乾的人? 
          
回國後,我一直記得這一幕,並與週遭親朋好友分享這個難得的經驗。 

希望這半餅乾能夠激發更多人的愛心與善心, 

讓這樣的善行一直傳下去,讓我們的社會更加溫馨;也藉由這半塊餅乾,激發更多人去思考更多與我們切身相關的問題,包括教育、社會價值觀、團體與個人的平衡、貧富差距等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
身處人們越來越趨向於私己的時代洪流,我想我們所需要的,應是跨越種族紛爭、黨派色彩與階級差別的一種互助精神。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或許,目前台灣社會最欠缺的,是這半塊餅乾吧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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